2020年代真的要來了。在時代的浪潮里,每個人都不只是一朵浪花。澎湃評論部新年特輯《在時間的門檻上》,寫下的是新世紀這二十年,寫下的也是你我。

此刻,我們正站在跨年的門檻上,朋友圈已經開始互道“新年快樂”。可是,為什么快樂竟然成了一年一度的祝福?難道它不應該是我們日常生活的必然且永遠么?應該,但快樂有時,難得且易逝。
錢鐘書先生早就寫過:“ ‘永遠快樂’這句話,不但渺茫得不能實現,并且荒謬得不能成立……在高興的時候,我們空對瞬息即逝的時間喊著說:‘逗留一會兒罷!你太美了!’那有什么用?”錢先生又說,“你要永久,你該向痛苦里去找。不講別的,只要一個失眠的晚上,或者有約不來的下午,或者一課沉悶的聽講——這許多,比一切宗教信仰更有效力,能使你嘗到什么叫做‘永生’的滋味。人生的刺,就在這里,留戀著不肯快走的,偏是你所不留戀的東西”。
比方說疾病,現在的人總是多病,哪怕是一場小感冒,少則三五天,長則半個月,病去如抽絲……比方說偶爾外出講一堂課,前排就座的聽眾對著你一通狂拍,最后手機都要湊到你臉上來了。又比方說,一只喜愛的花瓶輾轉呵護了許多年卻忽然碎了。還比方說,失去一個朋友……隨著人生往深處走,慢慢也意識到,凡此種種皆是常態、皆是“永生”吧。
而快樂卻是短暫的、相對的。朋友小酌是快樂的,卻往往要失眠半夜,只是上了一點點年紀,就難以多消受一點美食美酒了嗎?偶爾讀到一本好書看到一部好的電影是快樂的,卻擔心再難遇到那樣的好作品。
或許,那種曾經滄海的惆悵才是永恒吧。
就連王爾德筆下的“快樂王子”也不快樂——在無憂宮里他是歡愉的,“憂愁這些東西根本進不去”,但是當王子被做成了雕像,他看到了城市里所有的丑惡和疾苦,他讓小燕子銜下自己的寶石、金片甚至雙眼去拯救人們,他失去了美和高貴,被工人扔到爐子里熔化……
然而,我們不正是在快樂之短暫與不快樂之永恒的張力之中尋找生命的意義么?
感染風寒暫時失去健康,卻能讓我們得以休息、凈化身心,就把這場風疾當作諾凡利斯筆下疾病“教人學會休息的女教師”或是羅登巴煦所說的“靈魂的洗滌”吧,如此一來,我們便是以一時的不快樂換取了長足的快樂吧。遇到難處、陷入困境,在海的漩渦里坐著,卻發現就在很近處,有人懂得你、給予你無條件的信任和莫大的支持,忽然某一刻那些曾經的苦惱都成了渡你向人與人之間的真摯、向感動與美好的舟楫……
你再看那快樂王子用自己的俊美去救濟他人,哪怕他“一天比一天灰暗,一天比一天難看”,他的鉛心碎成了兩半,他卻成了真正美的,永恒永生美的!
可在那永恒之前,人生還是有許多的不快樂。如何是好呢?
“氣弱”如太宰治也有辦法:“生活安樂時,作絕望之詩;失意受挫時,寫生之歡愉”。他這可不是在逃逸,這是一種不可思議的建構式的方法論啊——在每一個時間的門檻上,迎面向前走,和人生的快樂、磨難與痛苦打好每一個照面;以偶爾絕望的詩,以常常歡愉的心,去體悟生活、去書寫生命。
年末這一周學院國際交流辦公室煮了幾鍋熱紅酒。橙子、肉桂和蜜糖的味道溫暖且治愈,同事們拿著杯子去取酒喝,又把這味道帶到每一層樓,令身旁彌散著一點融洽、一點溫情與新年的祝福。二十年前,我在倫敦第一次喝到熱紅酒,那時我是一名二十歲的中國留學生,如今當這味道再次彌漫在身邊,我想起這二十年啊,是一須臾、一長河……
此刻,真的站在2020的門檻上了。就讓我們帶著生命長河之中不忍割舍的一切喜怒哀樂,跨入這個新的年代!
“努力盡今夕,少年猶可夸”。祝你新年快樂!(本文來自澎湃新聞,更多原創資訊請下載“澎湃新聞”APP)
